文│蒋立场
金融危机并非新生事物，它是人类社会货币信用产生、发展，特别是商品经济、市场经济生产方式发展的自然伴生物。金融危机实质上是产品过剩、创新过度的危机，具体表现为人性的盲从和恐惧，资本的贪婪和投机，政府监管的缺失和不当等。以史为鉴，可知兴替。通过“重温”自近代以来全球历次金融危机的轨迹，或许对我们如何更深刻地认识危机、更好更快地摆脱危机的影响不无裨益。
经济泡沫是指由于大量投机活动支撑，资产价格远超实体价值，各种风险迅速集聚，极易丧失持续发展的经济状态。随着近代商品经济生产方式的确立，泡沫经济现象相伴而生。荷兰“郁金香泡沫”就是近代史上第一次泡沫经济事件。
“泡沫”出现并非偶然
欧洲移植郁金香
郁金香的原产地在地中海南北沿岸、中亚西亚、伊朗及土耳其一带。种植者在培育过程中发现，一些自然开裂的郁金香球茎经过花叶病毒的感染，可以发育出奇特的郁金香品种，开出异常鲜艳的花朵。16世纪中叶起，郁金香由土耳其引入西欧各国。由于移植栽培困难、数量稀少，郁金香在西欧尤其是荷兰引发了人们的抢购风潮。到1636年前后，随着荷兰国内外大量投机资本的纷纷涌入和疯狂炒作，市场需求泡沫开始呈几何级数倍放大，迅速演变成为一场郁金香投机狂潮。
“郁金香泡沫”出现于17世纪的荷兰并非偶然，有其深刻的经济和社会背景。作为当时全球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荷兰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远洋贸易船队，掌握着海上霸权，被誉为“海上马车夫”。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也成为世界贸易和金融中心，世界上第一个证券交易所即诞生于此地。17世纪的荷兰社会，处处洋溢着商业冒险精神，富裕的商人阶层一方面渴望得到足以代表身份、地位的标志性象征物，另一方面不断发掘可以用来交易获利的潜在投资品。郁金香的引入，恰好满足了这些需求。购买持有郁金香的热潮很快蔓延整个商人阶层，郁金香的市场价格被不断抬高，从而吸引社会上更多的人踊跃加入郁金香交易市场。
形成→膨胀→破裂
讽刺荷兰炒作郁金香的油画
纵观荷兰郁金香泡沫事件的演变，根据投机泡沫的形成、膨胀和最后破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郁金香市场不断升温，价格节节攀升。起初，富裕的商人阶层购买郁金香，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与高贵。随着市场需求的不断增加，郁金香的供应短时期内却难以增加，市场价格开始走高。随着人们对郁金香价格上升预期的确定，郁金香交易活动愈演愈烈，价格不断上扬。1635年，40枝郁金香花的市场价格高达10万荷兰盾，每枝折合2500荷兰盾。当时荷兰一名普通技术工人的年均收入约有150荷兰盾，只够支付每枝郁金香花价格的十七分之一。巨大的市场供求落差，催生了郁金香期货市场，投机资本也接踵而至。
第二阶段，郁金香投机风潮涌起，泡沫愈发膨胀。1634年，郁金香交易开始进入荷兰的证券交易市场。为了吸引更多资金入市，快速扩大交易规模，证券经纪商们不断创新运用各种市场操作方式，郁金香期货交易价格更是一路凯歌高奏，疯狂上涨。一些珍贵的郁金香品种如“永远的奥古斯都”，1623年时，每个球茎的现货买卖价格为1000荷兰盾；由于投机资本的炒作，1636年，每个球茎的期货交易价格上涨至5500荷兰盾；到1637年初，其期货交易价格已经高达6700荷兰盾；在危机爆发的前夕，市场报价甚至一度触及1万荷兰盾。这一时期，荷兰社会到处流传着通过投资郁金香而“一夜暴富”的故事，诱导着人们争先恐后地如潮水般涌向郁金香市场。对于当时的情景，英国人查尔斯·麦基在其著述中描绘道：“欧洲的富豪们云集在荷兰北部海岸，把贫穷消灭在了荷兰这个天赐宝地。贵族、市民、农夫、机械师、海员、男仆、女仆甚至连打扫烟囱的清洁工和老洗衣妇也都加入了郁金香交易。各个阶层的人们纷纷把他们的财产换成现钱，投入交易。房地产被人们以极低的价格出售，或者抵押在协议中。”人们对于财富的近乎癫狂的梦想和追求，使得人性的贪婪和盲从彰显无遗，并通过一些金融创新手段被无限度放大。整个郁金香市场的狂热浮躁已经严重脱离了实体经济的基本面。
第三阶段，郁金香投机泡沫破裂，危机开始爆发。正当郁金香投机交易如日中天、如火如荼之际，1637年2月初，极度膨胀的市场泡沫突然破裂了，郁金香价格随之狂跌不止，一场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爆发了。关于投机泡沫破裂的原因，一是受郁金香市场价格快速飙升的巨大刺激，花农们大面积种植郁金香，进口商也不遗余力地从海外大量进口郁金香球茎，导致郁金香现货的市场供应量大大增加，已经变得不那么稀罕了。郁金香市场供求落差的迅速缩小，严重削弱了其价格过度虚高的基础，价值规律再次发挥了作用。二是随着郁金香期货交割日期临近，投机商们意识到，一旦钱货交割完毕，郁金香就失去了作为投机获利之手段的价值，而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拥有财富的不断增殖。为投机本性所驱使，投机商在期货交割届期之前、市场价格尚处高位之时，便尽可能全部抛出手中持有的合约。自1637年2月4日起，市场形势急转直下，郁金香的价格不断下降，数周之间，跌幅达90%以上。人们曾经拥有的财富大幅度缩水，甚至顷刻间蒸发，化为乌有。恐慌氛围笼罩着整个市场，债务违约现象比比皆是，市场的信用基础受到了重创，一度波及到英法等国家。这次危机严重冲击了荷兰的商业基础，造成的损失在数年之后才得以恢复。
鉴戒与启示
描绘郁金香竞拍的油画
作为近代史上第一次泡沫经济事件，荷兰“郁金香泡沫”留给我们的鉴戒和启示主要包括：
一是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基本导向，确保金融创新的有效性、均衡性。郁金香投机泡沫的膨胀和破裂表明，面对巨大的市场供求差距进行一定的金融创新，如构建郁金香期货交易市场，固然有助于弱化市场信息的不对称性，稳定市场价格预期，满足投资者的投资愿望，但是，世间万事贵在有度，过犹不及，金融创新亦有度，有合理的边界约束。金融创新必须立足于发掘并满足实体经济的真实需求，而不是表面的、虚假的需求，过度超越或不及实体经济基本面的金融创新活动，甚至投机炒作，则是无效的、不足取的。
二是妥善处理金融创新和风险防控之间的关系，走稳健持续发展之路。金融创新是一把双刃剑，在金融创新的实际操作过程中，受种种因素的制约，我们往往难以准确把握好金融创新的度和边界，而无度的金融创新不仅会快速积聚并放大风险，甚至会造成实体经济的严重灾难。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统筹处理好金融创新和风险防控的关系，坚持“两手抓”，避免不计一切风险成本的盲目创新。
三是秉持理性投资的经营理念，保证信贷与投资活动的质量和效益。西方主流经济学以经济人假设为基本前提之一，但是，“郁金香泡沫”事件的前后经过警示我们，风险过度偏好的投机者掀起了这场投机风潮，在“羊群效应”和“货币幻觉”的驱使下，非理性的人们失去独立判断，从开始时追涨抢购，到后来跟风抛售，只是一味地盲从，从而助推了投机泡沫的迅速膨胀和破裂，造成了广大投资者的严重损失。秉持理性投资、价值投资理念，保持风险适度偏好，做出正确的信贷与投资决策，确保资产的质量和效益，应是金融从业者的职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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