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吴斌 上海报道
在今年11月美国大选前，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最后一次向国会发表公开讲话，美联储货币政策和独立性成为关注焦点。
当地时间7月9日，鲍威尔在华盛顿出席美国国会参议院银行、住房和城市事务委员会听证会，为降息预热，强调双重政策任务间的风险平衡。鲍威尔表示，美国经济不再过热，就业市场已经从新冠疫情时期的极端状态“大幅降温”，劳动力市场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平衡，在许多方面已经回到疫情前的状况，这暗示降息的理由愈发充分。
尽管鲍威尔预示降息将近，但对降息时点并未释放明确信号，在问答环节中明确强调“不会发出关于未来政策行动时间的信号”。美联储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鲍威尔为降息预热
美联储对双重风险平衡的措辞颇为微妙。鲍威尔坦言，高通胀并不是美联储目前面临的唯一风险。最近的劳动力市场数据发出了一个相当明确的信号，劳动力市场状况与两年前相比已经大幅降温。“如果不是看到最近两个月的数据，我不会这么说。”
鲍威尔强调，美联储现在面临着两难抉择，过早降息可能重燃经济并导致通胀高于目标水平，而保持利率过高则可能导致劳动力市场过度降温。“长期以来我们面临的主要风险是无法达成通胀目标，现在这两方面的风险正在趋于平衡，我们非常清楚当前面临双重风险。”
中航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董忠云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整体而言，经济和通胀数据仍是决定美联储政策和市场预期走向的核心因素。从近期数据表现来看，美国5月PCE物价指数环比增速从4月的0.3%下滑至0%，为2023年11月以来最低，同比增速也从前月的2.7%下滑至2.6%，同时5月核心PCE物价指数同比也从4月的2.8%下滑至2.6%，创下2021年3月以来最低。
在美国抗通胀不断取得进展的同时，就业市场数据持续降温，美国6月新增非农就业人数为20.6万人，低于5月的21.8万人，同时失业率升至4.1%，创两年半来最高纪录。通胀、就业同步走弱，意味着美国经济在向“类衰退”的方向前进，这使得美联储的政策重心也需要从控通胀为主转向控通胀和稳经济之间求得平衡。
渣打中国财富管理部首席投资策略师王昕杰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美联储强调降息“过早或过晚”的风险平衡，实际上是平衡通胀和劳工市场迅速降温之间的风险，其根本是货币政策要平衡好物价和经济之间的关系。这意味着降息问题已经在广泛讨论，但降息的时点要综合经济数据而定。今年下半年美联储或将降息一次，明年上半年有另外2~3次的降息空间。
美联储6月点阵图将今年降息次数的预期下调至1次，但近期一系列经济数据已经表明，高利率对经济的负面影响已开始凸显，这正是美联储态度发生变化的关键原因。
在王昕杰看来，鲍威尔的口径偏“鸽派”。鲍威尔首次指出了劳动力市场进一步降温可能是不可取的，意味着目前劳动力市场的热度已经不是通胀的主要来源，货币政策的导向已经满足从遏制通胀转向支持经济。虽然鲍威尔没有提及具体的降息时点，但其偏“鸽派”的口径已经为降息做好准备。
货币政策独立性备受关注
鲍威尔国会听证会前有报道称，目前在美国大选中相对领先的特朗普可能会在连任后试图限制美联储的权力。在当前美国政治旋涡的搅动下，鲍威尔正艰难捍卫美联储的独立性。
在董忠云看来，特朗普任职期间打破传统，曾多次公开给美联储施压，要求尽快降息。相比之下，拜登相对温和，虽然表达过对美联储年内降息的预期，但也曾公开表示尊重美联储的独立性。美国大选不会明显改变美联储的决策框架。
在听证会上，鲍威尔强调了美联储独立制定利率的重要性，会坚持根据数据做决策。鲍威尔还表示，央行独立性带来良好的结果，应该继续保持。
与此呼应的是，美联储在半年度货币政策报告中也特别强调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这在以往的报告中并不多见。美联储表示，独立货币政策的基本原则得到了广泛支持，已成为一种国际规范。研究表明，当央行拥有这种独立性时，经济表现往往会更好。美国国会已经规定货币政策的长期目标：最大限度的就业和稳定的物价，并使美联储能够独立执行货币政策。在这个框架下，美联储决定最合适的货币政策行动，实现双重任务目标。
在王昕杰看来，独立性是美联储公信力的根本，美联储主要的任务是平衡就业和通胀，不能因来自于政府的压力而偏向于某一方，特别是在大选将近之际。
美国大选将近，美联储独立性面临哪些考验？董忠云分析称，目前特朗普相对领先，市场普遍预期，如果特朗普当选，将带来更高的财政赤字，同时其更加强烈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将大概率推高关税水平，或将导致通胀风险增加。此外，特朗普可能会加强对美联储政策的干预，挑战美联储的独立性。上述因素将导致美联储未来政策路径不确定性明显提升，可能增加市场波动。
“打太极”难掩降息临近脚步声
在“数据依赖”模式下，美联储再度“打太极”。
鲍威尔警告高利率对就业市场的潜在风险，但暗示降息还要再等等，美联储需要更多良好数据才能增强对通胀达标的信心。一方面，最近的数据表明抗通胀正取得进一步进展。另一方面，虽然通胀有所缓解，但仍高于2%的目标，政策制定者仍坚定地致力于将通胀率降至2%。
鲍威尔为降息预热，但为何仍未就降息时机发出明确信号？对此，董忠云分析称，美联储对降息的态度一直较市场更为谨慎和保守。站在美联储的角度，其不希望市场对降息的预期过强，市场太早开展降息交易可能反过来造成通胀风险的再次抬升，进而干扰美联储的政策调整进程。因此，美联储更谨慎的态度有其预期管理方面的考量。
在王昕杰看来，鲍威尔目前不会就降息时机发出明确信号，过早的降息“预告”有悖于数据依赖模式。此外，本周美国将迎来通胀数据，在通胀数据之前保持谨慎很有必要。
不过，通胀数据不太可能改变美联储7月底会议按兵不动的预期。嘉盛集团全球研究主管MattWeller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芝商所美联储观察工具显示，美联储9月前降息的几率已经下降到只有5%。在这种背景下，本周美国CPI报告不太可能对货币政策产生直接影响，但仍将更长远地影响美联储在实现双重任务方面的进展。
尽管美联储尚未释放降息信号，但市场却预计美联储9月大概率会降息，美联储和市场之间出现微妙分歧。美债市场投资者押注降息将近，规模高达27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市场将进一步上涨。
7月迄今，10年期美国国债期货的未平仓合约每个交易日都有所上升，合计增加了约159000份合约。其中，9月到期的10年期国债期货的未平仓合约已升至近450万份，为当前合约周期中最高的。随着国债价格走高，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7月已累计下跌逾20个基点。
Thornburg Investment Management投资联席主管Jeff Klingelhofer认为，美债价格还有上涨空间，从鲍威尔近期表态看，美联储启动温和宽松周期的倾向性很强，劳动力市场正在回归更好的平衡，通胀面临下行风险，经济可能滑向衰退。
在近期美国一系列经济数据展现疲态的背景下，美联储长期维持紧缩货币政策的合理性已遭遇到一些质疑。利率期货市场的数据显示，交易员已经对美联储年内降息两次进行了充分定价。芝商所美联储工具显示，市场预计9月降息的可能性超过70%。
从种种迹象来看，美联储降息只是时间问题。董忠云对记者表示，目前美联储依然不对降息时点释放明确的信号，是出于预期管理的需要和对通胀再次升温风险的担忧。后续如果通胀和就业市场数据延续当前逐步走弱的趋势，则美联储也将逐步强化鸽派表态，并大概率在年内启动降息。